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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工作室 讯:
关于“图书出版工作室”
房向东,出版人,现居福州; 路晥颜,出版人,现居上海。 房:我们来谈谈“图书出版工作室”吧。现在很多好书、畅销书都是工作室制作的,这已经是一个我们不能视若无睹的客观存在了。 路:是的,这是我们体制内出版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。他们在夹缝中顽强地生长,当初,还清理过“图书出版工作室”,有的出版社因为与工作室合作得不那么规范而被停业整顿。如今,工作室似乎要以他们的客观存在而被社会接受了。这有点像当年的“包产到户”,先这么干吧,在干的过程中,有说好,有说不好,有的时间段说好的多一些,有的时间段说不好的多一些,这很大程度上与书业的行政领导的喜好有关。不过,让明里暗里地干,换言之,让其客观存在,就是一种进步。干着干着,隐性的好处成了显性的,明摆着,于是被默认,被接受了。 房:我觉得,早期的工作室有点像出版社的策划编辑室或是驻京办,他们联系作者,组织书稿,然后再与出版社商谈合作出版事宜,某种意义上说,也可以说是作者与出版社的中介人吧。 路:如此运作,工作室能够维持生存吗? 房:对工作室而言,愿意从事图书出版这一行当的人,大多是对文化事业有着强烈热爱的人。我接触过的如贺雄飞、祝勇等,本身就是学者、作家,他们热爱出版事业,因此,经常的时候可以不问成败、不计收获地投身其中。 你知道,一般图书是很难赚钱的,把书稿介绍给出版社,被接受了,也无非得一点少得可怜的组稿费。我就看到有的工作室的出版商,背着一大包的书稿,出了这家出版社,又进了那家出版社,就像推销员推销产品一样,就像传教士传教一样,付出的艰辛很多,得到的回报却是很少。他们工作的目的,似乎把书稿推销出去了,就得到了最大的满足。得利不得利,无所谓。他们真正是具有奉献精神的人。我可以举两例,一例是郭建中主持翻译、詹姆斯·冈恩主编的《科幻之路》,贺雄飞至少找了三五家出版社,最后才在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,据我所知,贺雄飞没有得到一分钱,就是说,完全是义务劳动。再一个例子是《林辰文集》,那找的出版社就更多了,有的几乎谈成,最后,在经济的压力下,出版社不得不放弃。贺雄飞对我说过一句话:这样的书稿在我们手上流失,是我们的耻辱! 书稿的命运有时难免是这样的:某家出版社认为不能接受的书稿,到了另一家可能会变成宝;在某家出版社被删削得面目全非的书稿,换一家出版社却可以成为常销书或畅销书。一个作者,如果按程序,把书稿送到一家出版社,快的三五个月给回复,慢的一年两年,有的甚至就石沉大海了。书稿经过工作室的运作,这家不行,再换一家,面对面地推销,总有行的时候,有的被打入冷宫的书稿,经过如此运作,实实在在地起死回生了。 路:再看我们出版社,要准备开选题论证会了——通常是年底——派出若干编辑,找若干作者,大多是这样提问的:“某某老师,最近有什么好选题啊?”有,就抱回来;没有,便完事大吉。 我们的编辑,很多时候是把出版工作仅仅当作一份职业,不少人,甚至连与专家、学者对话的能力都没有。如此,一流的书稿怎么会给这样的编辑呢?书稿,往往是作者生命的结晶啊!这样的编辑抱回来的多是三四流的书稿。有的书没地方出,或是要自费出,你出版社来人了,我就给你一试也无妨。这些编辑,抱回了书稿,为了证明自己出差的实绩,也为了自己的选题能通过——有的出版社选题通过与否还与编辑的经济利益挂钩——编辑自然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弄回来的选题,不惜天花乱坠地吹捧。此时,三四流编辑与三四流作者形成了客观上的利益共同体了。 房:工作室方面,在他们的努力推销之下,相对好的选题可能被出版社接受了。但是,由于官办出版的发行渠道问题,也由于出版社要减少投资风险的考虑,大多情况下,一般图书有的首印一千册,有的印三五千册;还由于官办出版社的行政事业费比较高等原因,书的订价通常不会太低。结果是什么呢?书出是出了,渠道不畅,订价太高——订价太高也是图书难以畅销的原因之一。书不能贴近读者,只能贴近仓库。 作者花一两年甚至三四年时间写成一本书,落下如此结果,有什么意思呢?对工作室而言,只是介绍书稿,得到那么一点点报酬,没有等量回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。换言之,只是做中间人,工作室难以生存。 于是,工作室的人们开始转换思维方式,看来,不是把书稿推销给出版社就完事大吉了,还应该参与图书的整个制作过程,否则,再好的书,也难免要死了。 陆:对了,你不是与工作室合作做过书吗?对他们的操作方式应该有所了解? 房:北京的工作室帮我做过三本书,我也在官办的出版社出过几本书,对比起来,我应该算是有话可说的。 路:愿闻其详。 房:先从封面说起吧。有的出版社雇了不少美术编辑,为了让自己的员工“吃饱”,所有封面都自己做,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,一看封面,就知道是这家出版社出版的图书。为什么呢?因为风格太过单调,做来做去,就是本社美术编辑的风格,有时候甚至只是美编室主任的风格。 书是有自己固有的品位的,什么书应该穿什么衣服,不能乱穿衣。我们现在的很多图书包装该严肃的不严肃,该通俗的不通俗,对此,我有一比,他们是让卖菜的小贩穿着西装、扎着领带,让教授穿着背心、趿着拖鞋。不考虑书的气质和品格的胡乱包装,就是这么荒唐!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,固然与美编的综合的文化素养有关,应该说,与封面都自己做从而导致封面风格的单一有关。 我们看工作室做的封面。他们把握这样一个原则,什么样的书找什么样的美术工作室设计。如此,市面上星罗棋布的美术工作室都成了他们图书的加工厂,这就可以做到该穿西装的穿西装,该穿唐装的穿唐装,该穿便装的穿便装。 路:是的。这样,出版社也少了养人的负担,如果把一年养一个人的方方面面的费用,用作外组封面,那可以组多少啊! 出版社的美编不是自己去设计封面,而是去选择合适的工作室,去组织封面。如此,才是正常的。美编去设计并制作封面,虽然没有完全的可比性,但其性质,还是有点像文编自己去写书。 从目前的书市情况看,我们应该承认,凡是工作室做的图书,封面大抵比传统出版社的要好,也更容易被市场接纳。就像人靠衣装一样,封面是第一印象,封面好不好,切实关系到图书的销量。 工作室做的书还有什么好处呢? 房:订价低,因为订价低,所以相对好销。 你看我们官办出版社,冗员肯定是一个大问题了。有的出版集团的老总说,减去一半的人,会干得更好。人多成本大,这是显而易见的。问题还在于,多出的这些人,如果不好好干活,而那些辛苦干活的人就会感到不平,所谓“木桶效应”是也,这也客观上影响了出版社整体的工作状态。 出版社的图书大多的情况下在本系统的印刷厂印刷,如此,一般说来,纸张、印刷费用比系统外的都要高。 出版社的办公成本肯定比工作室要高,物业啊,公车啊,水电啊,出国啊……工作室什么都不要,有时他家的书房就是办公场所。两相对比,官办出版社的图书订价往往比合作出版的图书要高出许多。工作室为我做的三本书,订价都要比官办出版社的图书便宜许多。 问题还在于,与工作室合作出版的图书主要在民营书店铺货,一上市就打折,经常的情况是八折出售。为什么能一上市就打折呢?因为进价低啊,五零折,甚至更低。这样八折卖出,他们不是还有利可图吗?作者向出版社购买样书是七折,向工作室购买样书只要五折。 路:这样看来,从民营书店走,铺货面大,价格有弹性,卖得快,卖得多,可以产生良性循环,畅销的可能性相对要大许多。反之,价格高,价格没有弹性,卖不动,生产的图书只能贴近仓库。 我有一个印象,工作室做的书,在新华书店可能看不到,或是比较少看到。但是,在民营书店的铺货率是非常之高的,而且上架的时间也比较长,不像在新华书店的图书,十天半个月就下架,就退货了。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? 房:说起来,原因比较复杂。我只说我知道的一点,有工作室的人告诉我,他们在北京、上海等大的民营图书批发市场有入股,而入股的条件之一,就是保证他们制作的图书能在民营的连锁书店铺货,并保证上架的时间。实际上,他们有同盟的性质,形成了利益共同体。当然,我这只是听他们说的,没有深入其间,不足为据,聊供参考吧。 路:工作室做书还有什么好处呢? 房:出书快。一旦定下的选题,他们出书的速度是非常之快的。目前的印刷条件下,出版社也有快速出书的时候,那主要是应付政治任务,大多的情况下,常态的情况下,动作是非常之慢的,慢到让你没脾气的程度。 路:看来,你是工作室的推崇者,接着说。 房:最重要的是工作室的从业人员,都是极为爱书之人。传统出版是夕阳产业,港台有一句话,说是要让谁受苦,就让谁去做书刊。西方有一出版家的名言,你如果想发大财,就不要从事出版工作。文化积累是出版的本质。如果只是想赚钱,什么钱不好赚,非要去搞什么出版!我刚才谈到了,工作室的做书人,天天背着书稿,出了这家出版社又进了那家出版社,像传教士一样,让人感佩!我知道北京有好几家工作室,员工三五个月发不出工资,但他们还在孜孜不倦地坚持、坚守。不是爱书之人,怎么可能如此痴迷?! 因为爱书,相对而言,工作室的从业人员,多是对图书制作有自己见解的人。他们是一群热爱者的自然组合,具有同仁的性质。绝对不像官办出版社,从某厅局提拔一个相应级别的人来领导出版,通过天衣无缝的竞聘程序安排若干亲朋好友挤进这一行当。总之,工作室的从业者多是出版的发烧友,官办出版社的从业人员一般仅仅将其看作是职业,是饭碗。 因为是爱书人搞出版,第一,工作室的人对稿件的判断应该更接近客观,更切近文化,更贴近市场,比较少出现什么是好稿、什么是坏稿搞不清楚的现象,而这类现象在出版社是不鲜见的。有一本书叫《忏悔还是不忏悔》,是红卫兵等忏悔自己在“文革”中的作为的多人文章的结集,在好几家出版社被退稿,后来被工作室接纳,销售情况颇佳。这是不是可以作为不识好书的一个例子?忏悔自己在“文革”中的劣行,这有什么问题吗?第二,他们改稿的时候,会更加尊重作者,比较少出现那种莫名其妙地乱删乱改的现象。余秋雨的《文化苦旅》,最早的时候就曾被我待过的一家出版社接纳,但是,这书稿因为是“旅游编辑室”的选题,相关编辑就将其删改成在所有旅游景点都能销售的小册子。当时,余秋雨在国外讲学,是《收获》的副主编李小林风闻后急忙去电话强令出版社停止付印,才使《文化苦旅》死里逃生。这是否可以作为官办出版社胡乱删改的一个例子?相比较而言,好书更容易被工作室接受,好书更容易被工作室尊重。 路:出版的工作室化,就像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那样,出版的同仁化、出版从业人员的专业化。王云五、叶圣陶、张元济、邹韬奋、李小峰、巴金、黄源等等这些出版人,本身都是大学问家、大作家,虽然不好说现在的“图书出版工作室”会出邹韬奋这样的大人物,但因为它们一样具有“同仁性”,就其出版的主业图书出版而言,工作室具有先天的优越性。 那么,你怎么看目前出版社与工作室的关系? 房:恕我直言,在现有的出版体制下,在网络冲击的大背景下,大多的出版社如果没有教材教辅的支撑,十之八九是要关门的。如果说出版社的经济数据在增长,一般情况下不是出版主业的增长,更不可能是一般图书的增长。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,大多的出版社出版一般图书是亏本的,之所以还能不断推出新的一般图书,那是“以书养书”的结果,那是有关部门项目补助的结果。当然,不排除有个别的畅销图书,但百之一二的所谓畅销书,也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官办出版。在这样的前提下,我相信不少出版社是愿意与工作室合作的。第一,工作室作为具体图书的投资方,把出版社的经济风险给承担了;第二,随着工作室图书相对广泛的铺货,事实上也提供了渠道方。这两条造成的事实是什么呢?虽然赢利不多,但出版社得到了真金白银;出版社虽然要终审稿件,但省略了出版各环节的麻烦;虽然是与工作室合作,但在法理上,在客观效果上,面世的图书都还是本出版社的图书,这些图书有了亲近读者的机会,客观上提升了品牌的知名度和含金量。此外,不少出版社在合作出版的协议中规定了分印条款,就是说,工作室做的图书,出版社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渠道多少发一些。总之,与工作室合作,对出版社而言是有益无害的,何乐不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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